选择接受“她”也是“我”的一部分。
90后女孩夏患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,一度在和陌生人说话时紧张到呕吐。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向母亲求救,得到的却是拒绝和嘲讽,以及胆子小,软弱,还有对我的失望……
1、20年来不敢独自去买东西
“20年来,我从不敢独自去买东西。”
在包子铺门口徘徊半小时后,我下定决心,捏紧手心里的零钱走上前,快速对服务员说了句:“买两个包子。”买好了之后,我心想:“好顺利,挺简单的嘛。”
但是当我回到学校刚要进教室的时候,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喘粗气,额头不断往外渗冷汗。
像是有一根跟过去连接的弦被切断了,我竭力克制着颤抖的身体,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公共厕所,锁上门,仿佛坍塌的积木般将身体散在又冷又脏的地面上。
我将两个包子抱在怀里,蜷缩着,无声地痛哭起来。
自有记忆以来,这是20岁的我第一次独自去买需要和店员交谈才能买到的东西。
自7岁起,我一直抗拒同别人讲话,尽可能回避除非必要的社交。读大学后,也总是独来独往,鲜少参加集体活动,连去学校早点铺买早餐,也要拜托同学。这天她刚好有事,所以我去买的。
或许在周围的同学眼中,我冷漠懒惰,过着极端封闭的生活。
他们不会想到,我是怎样绝望地隐瞒自己严重的社交恐惧症,极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“正常人”。
我对挨饿的感受并不陌生。以前上学离家远,每天午饭需要自己去解决。
很多次,我用汗湿的手心攥住兜里的钱,饥肠辘辘地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门口盘桓,始终提不起勇气走进去,就算点餐,我都会害怕得抖个不停。最后得了严重的胃病。
2、小学期间,转学5次
300多个同学 我却没有一个朋友
伴随我十几年的社交恐惧症,始于1997年的那次搬家。我从小寄宿在姥姥家,7岁时,母亲带我迁往一座陌生的南方小城定居。
开学第三天,因为没听懂要求,我做错了习题,被老师留校罚抄一百遍题目。
父亲来接我放学,老师直言:“你这个孩子,恐怕智力有问题吧?”父亲面色窘迫地否认,老师依旧不依不挠,问我学生手册上的满分成绩是不是伪造的,不然怎么一转学就成傻子了。
回家路上,我备感屈辱,坐在父亲自行车后座上直掉眼泪。
同学们知道我听不懂方言,也常来捉弄我。
一次班会课,后座同学把口水吐在手心,抹在我的后背上。我举手向班主任报告,班主任问我:“你是说,他把头霉此在你身上?”
在当地的方言中,“头霉”就是口水,“此”是“涂抹”,可当时的我不明白,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。老师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后,我依旧听不懂,站在座位上哭了。
见我哭,老师竟笑出了声,同学们也仿效起来。
大概从那时起,我就越来越不说话了。
对人的恐惧从熟人蔓延到陌生人和公共空间,因为不敢去公共卫生间,我在外面不敢喝水;暴雨天没带伞也不敢伸手拦车。
读小学期间,我转了五次学,拥有三百多位同学,却没交到一个朋友。
3、妈妈说:“你都这么大了,
为什么还不能改好?你让我好失望”
要离开家上大学了。我担心又害怕……
在内心演练过无数遍后,我救助妈妈,小心翼翼的说:“妈,你能不能带我去看心理医生?”
母亲短暂地停下动作,冷静地问我:“你觉得,你有什么问题?”
我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,说:“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跟人接触,大概是,社交恐惧症。”
此前,我偷偷看了心理学方面的书籍资料,我的一些症状符合书上说的“社交恐惧症”。不想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,我决定向母亲求助。
母亲沉默着,终于开口:“你都这么大了,为什么还不能改好?我知道你从小就内向胆小,所以一直想方设法锻炼你,可你总没有长进,家里来了客人,你到现在都不会主动招呼,我对你很失望。”
母亲丢开手中的衣服,骂道:“告诉你多少次了,你之所以改不掉这个性格,就是因为自己不想改,只要真的想改,你就可以改好。别扯什么心理医生,什么恐惧症,那都是自己觉得自己有病,都是神经病!”
我张开嘴想要争辩,却只能大口地喘气。
母亲见我这样,更生气了,起身抓起茶几上的电话,一边翻找号码簿一边说:“你非要这样,我就干脆给你送去精神病院!正好有个亲戚在那上班,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床位!”
4、我制定了一套简单的计划
我没再向任何人求助过。
买包子事件后,我意识到:即便痛苦,但如果逼自己一把,我可以做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。
我开始强迫自己去商店买东西,一个人坐公交车。
首先是生存必备项目:一个人坐公交。
上公交车并不困难,难的是下车。很多时候,司机为了提升效率,在到达规定站点时大声朝车内喊一句:“有下的吗?”假如无人回应,就会开车飞驰而过。
当时为了能喊出那句“下车”,我采取的策略是:离司机近一点。
他问话时我只需以平常音量回答,不必引起更多人注意。成功回答几次后,我渐渐移动到车厢中部,提升完成的难度。
接下来,我开始挑战去麦当劳点餐。最初我只敢饥肠辘辘在餐厅门口徘徊,一次因为过度紧张,我甚至反胃呕吐。
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,我终于推开那扇几乎要被我的目光盯穿的玻璃门。
“欢迎光临麦当劳,请问您要点什么?”漂亮的红衣女孩看着我,我的心跳猛然加快。
我掐着胳膊告诫自己:
“不必将他们看作真人,当成一群按程序工作的人形机器就好。”
我抬头看菜单,明晃晃的灯光下有些发懵,想点几样单品,但多说一个字也会增加折磨,我抬起颤抖的手指,指向桌面上最显眼的套餐:“就这个。”
这样的周末行程持续了大半年,购物和点单依然使我痛苦,但对人的畏惧心理像一块被细流冲洗的寒冰,正在确确实实地消融。
5、选择接受“她”也是“我”的一部分
大二时,我选修了日语,通过交换留学考试获得了为期一年的留学机会。留日一年,我壮着胆子参加了不少交流活动。
回国后,我继续和社恐做激烈的交锋。
毕业前,我参加了学校的一场招聘会。炎热的6月,我和其他面试的学生来到一间没有空调的教室外,等待前来招聘的人员。
终于,招聘方的人来了。他们走进教室,“行了,都出去吧。自觉排队,一个个进。”其中一人开口说。
接着又补充道:“哦对了,你们没什么问题吧?”
不知哪根筋不对,我 “噌”地一下高举起右手,站起来用一种仿佛不是自己的口吻说:“我有问题。”
“很简单,”我说,“我就想知道,今天的面试时间到底是几点?”
场面陷入尴尬。辅导员出来打圆场:“我们路上堵车,所以来得晚了一点。”
后来,情绪无法自控,为支撑自己讲下去,我边流泪边吼叫着讲完,讲完后立刻转身狂奔逃离教室。
但我清楚地知道,在我不断的努力过程中改善了不少,但是那个社恐患者灰暗的影子一直蛰伏在我身体里:我快三十岁了,工作和旅行都喜欢单独行动,能网购绝不去实体店,能发信息就绝不打电话……
所以,我决定需求医生的帮助!加上我自己的努力,我一定能战胜它。
但我不再会为此自卑和痛苦,我选择接受“她”也是“我”的一部分。再加上后来的治疗,现在好了很多,我一直在路上,我会坚持下去。